——幸好當日我有先見之明地在客廳裏放置了一架鋼琴。

手機不出所料地被短信塞滿，黎華、關古威、莫筱筠、Vincent……還有古芊菁。我沒有古芊菁的號碼，所以顯示的是一串數字，短信只有九個字加一個逗號：我是古芊菁，我要見你。

正合我意，比起老謀深算的黎華，我更想聽聽古芊菁怎麽說，那麽多年，我們沒有過任何正面接觸卻一直水火不容，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我回了她一個“好”字，然後她就把時間地點發了過來，這樣不拖泥帶水又略微霸道的作風我倒是頗為欣賞。

她還是一臉倨傲，美得咄咄逼人，綠色的頭發襯著雪白的肌膚，說不出地乖張。從我被服務生帶過來到入座，她一言不發，端著酒杯冷眼看著，我知道她在等我先說，好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只是不巧，我想的也一樣，而且某種程度上來說，主動權已經在我手裏，至少所有的表面證據都指向，我才是無辜者。

她終於按捺不住，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開口就氣勢洶洶：“你到底想怎麽樣？”

“這句話不是應該我問你嗎？”

她的眼睛裏有動搖，因為沒想到我會比她更盛氣淩人，這些年我對她的挑釁一再避讓，這種避讓已經成了我們兩個人的共識。

古芊菁的氣勢顯然短了一大截，我沒想到彼竭我盈這個道理還能用在古芊菁身上：“我跟黎華什麽事也沒有，你不用介懷。”

“你吻了我的男朋友，然後告訴我不必介懷？”

“我昨天喝多了，黎華也是。”

“你不覺得這個借口拙劣了一點？”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是真的。”

“我不相信。”我知道只要我再堅持一下，答案很快就能揭曉。

她的眼睛裏流露出了挫敗：“你到底要怎樣才相信？”

“你向我道歉。”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我，牙齒咬著下唇，仿佛在心裏做一場激烈的鬥爭。她根本就不懂得低聲下氣，顯赫的出身也不需要她低聲下氣，然而，她卻艱難地動著嘴唇試圖開口：“對……”

“呵，”我終究心軟地打斷了她，“古大小姐竟然願意向人道歉，簡直是奇觀。”

她被我觸怒，白皙的臉漲得微微發紅，但仍竭力克制著沒有還擊。

挑戰她的驕傲沒有給我帶來一絲快意，我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周旋：“你們兩個真厲害，瞞天過海騙過了所有人，還把我推在前面做幌子。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因為林立翔的事記恨我到現在，原來是我想錯了，你是因為黎華……”

她欲言又止地望著我，我繼續說道：“而且我之前很困惑，像你這麽驕傲的人，怎麽可能會在聖誕舞會上做郝友乾的舞伴，現在才知道，你只是在借用郝友乾來觸動黎華的神經。”

她開口，卻是為黎華辯白：“那是我自己的事，跟黎華無關，你們在一起之後，黎華和我什麽事都沒有……”

“那我們在一起之前呢？如果黎華因為我的出現而拋棄了你，那麽是他辜負了你；如果黎華和我在一起之後仍舊與你牽扯不清，那麽他辜負了我。這樣的男人值得你為他放低姿態去討好郝友乾嗎？值得你為他來請求我回到他身邊嗎？”

“方若綺，你根本不懂得愛情！”

我被她突然長起來的氣勢嚇了一跳，可是她並無憤怒的神色，昨晚她眼裏掠過的那種悲哀現在又再次浮現出來：“當日如果是我，一定會放下一切跟林立翔去美國，可是你卻輕易地放棄了愛情……愛一個人的心情，你真的明白嗎？”

我真的明白嗎？

我不知道。

我以為自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但原來這些年我所擁有過的感情都是那麽不堪一擊，她的一句話就可以質疑一切。

脆弱的究竟是時間，還是愛情？

眼前的古芊菁挺直了背脊灼灼地正視著我，任何時候她都帶著這種與生俱來的驕傲鋒芒，哪怕愛情如此不遂人願。

假如可以選擇，我定然不願與她為敵。然而老天卻偏要戲弄我們，一次又一次將我們擺在天枰的兩端。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已經知道了我想知道的，這場對話到此為止就夠了。

“好了，我要走了，我還約了黎華，”我看了看手表，“他大概從來沒有試過花這麽多時間等一個人，他也應該嘗嘗這種滋味了。”

古芊菁的眼睛裏蘊著很多情緒，她其實是個感情充沛的女子，可惜人們只看到了她美麗的臉孔和不加掩飾的高傲。

“方若綺，”她叫住我，說得稍有遲疑，“以前的事……我是說我和林立翔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訴黎華？”

我一怔，旋即明了：“沒問題，反正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古芊菁不會想到，從她為意氣之爭而接近黎華的那天起，會掉進他的情網無可自拔，在這份深切而隱忍的愛情面前，最初的動機變得羞於啟齒。

所有的愛情都擁有最美好的樣子，可是當我們追溯源頭，它卻未必盡如人意。但有什麽關系，年少時的稚拙會在歲月的洗練裏換來會心一笑，而心中的溫柔將會歷久彌新。

作者有話要說： 《十年》網絡連載全文到第六十二章完結，實體書將會把某些章節合並，同時增加獨家番外。我的意向是兩篇番外，但目前只有一篇的構思，歡迎大家繼續對番外提意見，可能真的會有你們想看的內容哦~~~

☆、此情可待（下）

我和黎華相約在我們第一次約會時的那間餐廳，我到達的時候已經足足遲到了兩個多小時，但我知道他還在。大部分時間我都看不透他，不過這次我把握十足。

“抱歉，我遲到了。”嘴上說得雖很客氣，實際上我是故意的，我想他未必不知道。

可他是天生的紳士，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表現得不驕不躁，難怪總能在氣勢上占據上風。

一直到服務生把我點的飲料端來，確定不會再被打擾，他才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盒子推到我面前：“若綺，昨天的事我很抱歉，這份禮物送給你。”

我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根黃寶石項鏈，剔透的寶石閃爍著動人的光澤，他的品位從來都無可指摘。

如果這只是情侶間平常的一份小禮物，我想我會很驚喜，但是此刻，我怒從心來。“你要我收下它，然後當成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繼續跟你在一起？”

他很平靜，沒有因我的慍怒表現出任何焦躁的情緒：“我知道你很生氣，我只是想盡力彌補。”他什麽時候都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壓根沒打算解釋。

“對，我是很生氣，我沒想到事到如今，你還打算跟我繼續下去。”

他歪著頭看我，好像我在說什麽不可理喻的話。

我的耐心被他的漫不經心磨光：“我不敢肯定我們的開始是不是一個錯誤，但是我確信我們必須到此為止了。”

“若綺，”他突然問我，“你有沒有真心愛過我？”

我被問得措手不及，但定下心來又反問道：“如果我說真的愛過你，你是否就會用真心來對我呢？”

他沈默不語，答案我們都已知曉。也許我們都曾嘗試過努力投入這份感情，可我們又都過於保護自己，一旦發現對方心不在焉，便會後退一大步，於是我們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知道我為什麽遲到那麽久嗎，”我說，“我剛剛見了古芊菁。”

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縮緊。他從不輕易展露情緒，可是遇到古芊菁的事就會不同，譬如在《舞在朝陽》的舞臺上他因古芊菁和童靖陽的爭吵而蹙眉，譬如聖誕舞會上他看到她和郝友乾共同出現於是失控地吻我，譬如昨天他們的真情流露被我撞破時他的慌張，還譬如……現在。在意一個人的心情是無法掩飾的，即使那個人是黎華。

“到現在她都為了你守口如瓶，居然還為了勸我回到你身邊甘願向我道歉，我真不知道是我不懂得欣賞你，還是她鬼迷心竅。”

他一點也沒被我尖銳的話語觸怒，仍舊保持著極好的風度。

“而且，你也一直都是愛著她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望著我，眼裏的情緒已然退去，無波無瀾。但面對黎華，我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確信自己的判斷。

“你並非鐵石心腸，只是你最愛的始終是自己和你的事業。你一個人站在演藝圈巔峰多年，怎麽可能沒有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所以你希望找個女人與你並肩而立，幾年前，席若蕓必然是最好的人選。然而她雖然愛你，卻向往著一個與你截然不同的世界，所以你們只能分道揚鑣。古芊菁一出道就很引人註目，耀眼的外形，高貴的出身，你也無法不被她吸引，可惜她在演藝事業上似乎沒什麽天賦，沒過多久就停步不前。再然後你就遇到了我，一路上你對我都不吝提攜，就是希望我能夠早日站到與你一樣的高度，可你卻沒有辦法愛上我，因為古芊菁已經在你心裏占據了一席之地。或許我作為一個女人無法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已經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成績，還要犧牲掉自己的愛情，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我娓娓地講述著自己根據蛛絲馬跡拼湊出來事實，他卻始終沈默不語，目光不知何時已經轉向了窗外。

仿佛自己蓄力已久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我憤懣不已，夜晚的高爾夫球場有那麽好看麽？

然而，當我順著他的目光別過頭，卻發現黑夜裏，窗戶已經成了一面鏡子，映著我的臉，沒有濃妝艷抹，卻從容自信。從什麽時候起，我成了這樣一個令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女人？

“若綺，我沒有看錯你，你的潛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他緩緩地開口，語氣裏滿是欣賞，還有不可察覺的苦澀，“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我時唯唯諾諾的樣子，而現在的你，也許比我還要出色。”

所有的怒氣在這一刻煙消雲散，雖然我一直被蒙在鼓裏，但沒有黎華，就不會有今天的方若綺。感情上他從不與我坦誠相待，其他方面他卻不遺餘力地提攜我。

“對不起，”我誠懇地為自己先前的無禮道歉，“我說得太過分了。”

他搖頭：“不，你說得對，從一開始，你就有權利知道一切。”

“這一路以來，我都很感謝你，不過這場戲，我沒有辦法再陪你演下去了。你和古芊菁的事我沒有權利幹涉，但是從我的角度來說，在演藝圈裏，能遇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多麽不易。”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在被咖啡杯遮住以前，我看到了他的嘴角上揚了一個細微的弧度。

“至於這條項鏈，就留給你真正想送的人吧。”

我闔上盒蓋，把項鏈推回他面前，他卻伸手抵住了它：“收下吧，項鏈我就是為你挑選的，很適合你，何況……你覺得大小姐會對這樣的禮物看得上眼嗎？”

我輕笑起來：“那就作為你貶低我的補償收下了。”

他註視著我，眼睛裏湧起前所未有的誠懇：“若綺，對不起。”

我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事實上我對這段感情也不曾全心投入，又有什麽資格義正言辭地譴責他。

我拒絕了黎華送我回家的要求，執意獨自乘坐出租車離去。穿過空曠的大街，市區的霓虹鋪天蓋地，這座城市喧囂得不分晝夜，內心的荒蕪突然無處遁形。

從包裏拿出手機，滿屏都是關古威的未接來電，想回撥過去的手指卻頓在空中，半晌沒有按下。

那麽多年，我在最難過最無助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永遠都是他。可每一次的最後，我們都會擦身而過。

在老天無數次的玩笑中，青春和勇氣終於被消磨殆盡。

我在下車前刪除了所有通話記錄，然而打開車門，那個熟悉的身影卻踏著路燈向我跑來。

出租車仿佛帶著歲月從我身後呼嘯而去，可是面前的人依舊擁有少年般純凈的笑顏。

“若綺，你還好吧？”他一臉急切地抓著我的肩膀左看右看，身上清冽而熟悉的氣息讓我的心終於安定下來，還有什麽不知名的溫柔將它包圍。

“我沒事，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放開我，撓著頭，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打了你一天電話又發了那麽多信息給你，你完全不理我，我好擔心，索性過來找你了，沒想到你又不在家，我只能在這裏等……”

“我昨晚去了媽媽家裏睡……還好我現在回來了，否則你就白等了。”

“如果今天等不到你，我還會繼續給你打電話發短信，繼續來等你的。”

他把這容易生出歧義的話說得十分坦蕩，我的心跳卻不禁快了幾拍，表面仍舊強裝鎮定：“有一件事你早晚都會知道，但我還是想先告訴你，我和黎華分手了。”

他的眼睛裏晃過很多情緒，我不敢去細究。“是不是他幹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昨天我看你們就不太對勁。”

“沒有，不怨誰，我們是和平分手的。”

他似乎將信將疑，卻沒頭沒腦地開口說道：“我開始錄新專輯了，這次不是兒歌，全都是我自己寫的歌。”

“是嗎，那真好。”

“你是不是覺得我唱兒歌的樣子很慫？我自己也這麽覺得，但只要還有機會唱歌，這些我都能忍受。”

那雙清澈的眼睛之下無可撼動的堅定令我動容：“沒有，你說過，你一定撐我到底，我也一樣，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他笑得陽光燦爛，仿佛黑夜從來不曾在他身上降臨：“我相信這張專輯肯定會賣得很好，我現在每一天醒來都迫不及待地想走進錄音棚，想看到它成型的樣子，可是我還是需要時間。”

“別太心急，最好的作品是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

他突然斂起笑容，定定地看著我，成排的路燈似乎在他背後慫恿著些什麽。

“若綺，上次在十九號酒館，你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是真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彼岸花開（上）

演藝圈大概沒有哪一對情侶分手的時候像我和黎華這麽和諧的了，當我們並肩坐在記者會的臺上，大部分在場的媒體甚至以為我們會宣布結婚。

對外界來說，分手的消息的確來得突然了一些，在高明權的婚禮上，黎華還表示我們的感情很穩定，就算是在臺上，我們也默契依舊，沒有催人淚下的戲碼，也沒有相互指責的怨氣。

快刀斬亂麻，對公眾坦誠交代，這是我們共同做出的最成熟的決定。

黎華說，分手是我們共同冷靜而理智的決定，沒有背叛和爭吵，純粹因為聚少離多和生活上的差異，未來我們仍然是朋友，並且不排斥工作上的合作。

並不有力的說辭，卻被他說得仿佛無懈可擊，我坐在他身邊頻頻點頭，幾百架相機對著我們閃個不停。

從今以後，我也許都要獨自面對這樣的場面，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Vincent為我接下了王瑞恩導演的《愛在花開的季節》，一方面令我和王瑞恩言和，又正好能讓我躲避一下媒體鍥而不舍的窮追猛打。

被記者就分手問題糾纏了整個月之後，我終於搭上了飛往巴黎的航班，在異國的工作中尋找清靜。

巴黎的六月氣候舒適，電影的拍攝有條不紊，大洋彼岸關古威的新專輯也賣得如火如荼，在持續的跌宕之後，生活終於回到了正確的軌跡繼續前行，平淡如水，只是缺少驚喜。

而那個善於制造驚喜的人，又一次出其不意。當黎華大模大樣地出現在劇組，我差點懷疑自己的記憶錯亂，我們根本還沒有分手。

“不要擺出這麽驚訝的表情，”他當著劇組所有人的面，意味深長地揶揄我，“好像你從來不認識我一樣。”

“我現在真的開始懷疑了。”

他聽了輕聲笑起來，那樣子和從前總有些不同，我說不上來，或許是不再那麽克制和防備。

他看起來無所事事，坐在一旁看著我拍完了下午的幾場戲，又拉著我去塞納河游船，

黃昏的巴黎被陽光鍍上一層金色，波光粼粼的塞納河靜靜流淌。當陽光勢不可擋，大片大片地去溫暖一座城市的時候，整個人都莫名湧起一種感動。

“我想起一部很喜歡的電影……”

“《Before sunset》。”他接話，語氣裏沒有半點疑問。

我笑，然後轉過話鋒：“你是不是準備每次我在巴黎工作，都要來探班？”

“如果我說這只是巧合的話，是不是太不解風情。”

我煞有介事地想了想，答道：“不，這樣才比較浪漫。”

“不過今天，我的確是臨時起意。”

“有工作在這裏？”

“沒有，來度假。”

“我沒聽錯吧？”我用誇張地語氣叫起來，“黎天王居然會給自己放假？！這簡直是十年一遇的奇跡！”

他的表情很無奈，我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你不會是一個人來度假的吧？”

他表現得非常坦率：“來了巴黎，大小姐怎麽可能不瘋狂購物，但願待會兒她不要耽誤人家打烊。”

“原來如此，你不想當拎包的跟班，又一個人閑得無聊，才來找我打發時間。”

“我也帶你享受了這樣的美景，可否功過相抵？”

我忍俊不禁：“好吧，不跟你計較。不過等會兒古芊菁發現你來這裏找我，指不定怎麽對你發難呢。”

“你覺得我治不住她？”他挑著眉毛反問。

“你知不知道你這麽拽的樣子很討人厭？”

“那要看是在誰眼裏。”

“嘖嘖，”我發現當黎華用真心去對待一個人的時候，比平時要可愛得多，“我實在是沒法想象，你和她這種南轅北轍的人，怎麽能相處。”

“她的張揚跋扈對我來說很有意思，而且她雖然高傲，內心卻並不冷漠，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善良。”

“真愛就是不一樣，你可只用‘與眾不同’這四個抽象得不能再抽象的字就把我打發了。”

我的吃味引得他發笑：“你的確與眾不同。”

“敷衍！我就沒什麽值得一提的優點了嗎？”

他若有所思：“當你拋開所有包袱，認認真真地去和一個人相處的時候，那個人所有微小的優點，在你眼裏都會放大成全部。若綺，我真的很抱歉。”

我沒有給他任何反應，因為他的話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人曾經對我說：“你熱情爽朗，對誰都好，又聰明又漂亮，你笑起來的樣子，發呆的樣子，假裝生氣的樣子，都是那麽好看。”我明明在他面前總是張牙舞爪不肯示弱，他也老是把我氣得要死，可我在他眼裏卻竟然是那麽地好。

此時此刻，我非常非常地想念那個人。

我和黎華又在塞納河畔的餐廳吃了點東西，古芊菁才終於給他打來電話。我讓他趕快去哄那位壞脾氣的大小姐，反正酒店並不太遠，我一個人走回去也沒問題。

事實上我有些高估自己，原來巴黎真的不是一座適合孤身一人去欣賞的城市，它無處不在的浪漫氣息只會讓寂寞的人更加寂寞。

然而，當我踏進酒店大堂，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不禁感嘆這座城市如此神奇，浪漫會毫無征兆地降臨在自己身上，前一秒還在想念的人，現在就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

但那喜悅只停留了一瞬間，旋即就被窘迫取代，因為上一次見面時他問得我措手不及的問題最後尷尬地不了了之。

我從沒想過關古威會問我這樣的問題，所以更未想過要如何回答，我們相對無言地站在公寓門口，整排路燈都是他的幫兇，從四面八方匯集過來的燈光照得我無處遁形。

他的電話突然在口袋裏叫個不停，他本想忽略，可是打電話的人不依不饒，他終於煩躁地接起來。那是小熊打來的工作電話，大致是跟他討論一些新歌的編曲，他一邊認真地與他交談，一邊又不停地朝我這邊瞥，好似對談話被打斷頗為不甘。我的電話竟也在這時響起，是母親的來電，說是昨天脫在她那裏的伴娘服已經替我送去清洗，讓我有空回去拿，我趁機與她閑扯，好不讓自己無法自處。關古威那裏的問題似乎比較麻煩，小熊叫他立刻去一趟公司，我用手勢示意他快去，他掙紮了一下，總算點頭。

那之後我們沒有再見過面，只通過兩次電話，每次我都誠惶誠恐，可是他沒有再提起這件事，依舊如從前一樣與我說些有的沒的。

可現在，他突然千裏迢迢地來到巴黎，我面對著他，心中五味雜陳。

作者有話要說： 《十年》連載到現在也有八個月了，幸好我沒有食言，在年末之前，手中正文的62章已經完稿了。二十多萬字的長篇花一年時間，還不算太久吧。但連載始終還是保持著不太快的周更節奏，主要原因有二：一是番外僅構思了一篇，另一篇遲遲未有靈感，當然，我自己三次元生活最近也忙起來了，工作回來也沒什麽太大的精力動筆寫番外。二也是更主要的，晉江的實體書定制印刷功能因為升級而暫時關閉，目前還不知道要何時才能開，我始終還是希望網絡連載能在征訂實體書之後才結束，所以沒有加快更新節奏，但是我也不知道晉江要何時才能開征訂，只能等，如果有親有其他小量印刷渠道的求告知。

☆、彼岸花開（下）

“嘿，看到我不至於嚇呆了吧？”關古威舉著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面有倦容，笑容卻還是很燦爛。

我扯出笑容：“你怎麽突然跑來巴黎了？”

“……只能你來我就不能來？我來這裏拍廣告不行啊。”

“之前沒聽你提過啊，怎麽沒提前告訴我，你在這裏等多久了？”

“就一會啦，我也是心血來潮地想來找你嘛。”

我看酒店大堂也不是什麽適合聊天的地方，索性帶他回房間坐一會兒，剛好明天要拍的是重頭戲，四分鐘的長鏡頭對臺詞要求極高，王瑞恩又要求苛刻，我全然不敢怠慢。

“哇！天後的待遇就是好耶，我還從來都沒有住過這麽棒的房間，”關古威趴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對著巴黎旖旎的夜景感嘆不已，“真羨慕你，能夠趁工作的機會去那麽多地方。”

我坐在沙發上捧著劇本，看著他眼巴巴的樣子有些發笑：“你現在不也來到巴黎了嗎？”

他轉過身順勢盤腿坐在窗前的小圓沙發上：“歌手出國的機會太少了，最多也就是在國內跑跑宣傳，不像演員，總是可以到處去。最近也有一些導演聯系我拍電影，雖然我也蠻心動的，但是之前被壓榨著拍了好多電視劇的經歷，想想就發毛。”

“其實偶爾拍拍電影也不錯呀，我剛進摩登時代也不想唱歌，現在不也唱得挺好的……”

關古威噗哧笑出聲：“你還真有自信！”

“關古威！”我忿忿地瞪他，抓起沙發上的墊子朝他砸過去，“你休想再聽我說你一句好話。”

我們就這樣各自坐在自己的角落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在說，我一心二用有些應接不暇，有時候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著。

他從圓沙發上站起來伸了伸胳膊：“唉，我打擾你背劇本了吧，還是先走了。”

我回過神來趕緊扔下劇本站起來：“對不起，明天那場戲很重要，我如果不把臺詞背得滾瓜爛熟的話肯定被王瑞恩罵死。”

“沒事啦，我當然明白，工作最重要，是我自己不請自來給你搗亂了。”

“你住在哪裏？要不明天我盡量早點收工來找你吃晚飯吧？”

“不用了，我明天就回去了。”

“這麽快？！”

他動了動嘴角，走到我的面前：“那我走了，回國再約吧。”

我擡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不知怎地心下一慌，總覺得他的笑容之下隱藏著一些欲言又止的落寞。

我們沈默地相望了幾秒，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我意外的動作，擡起手極輕極輕地拍了拍我的頭頂，充滿了溫柔和寵溺。我們經常打鬧，敲一下腦袋掐一下腰都是常有的事，可是像這樣溫情脈脈的動作，卻從來沒有過。

“好好休息，晚安。”

“阿威，”他的背影高大而削瘦，我忽然覺得鼻子發酸，可是什麽也說不出來，“……晚安。”

他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前，仿佛時間定格。

“若綺，對不起，”良久，他緩緩地轉過身來，一時間，無數情緒從那雙澄明的眼睛裏漫出來，將我淹沒，“我騙了你。”

“什麽？”我茫然地看著他，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不是來拍廣告的，是特地來探你的班的，但是我剛到片場就看到你跟黎華一起說說笑笑地離開……我覺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悲，但還是忍不住悄悄地跟在你們身後，我看到他帶著你去塞納河坐游船，你們看起來還是那麽般配，一點也不像分手的樣子，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我不能打擾你們，但又真的很想見你一面，所以就回到你的酒店來等你。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可是若綺，我不甘心，”他頓了頓，眼裏光芒流轉，仿佛再也沒有什麽東西能摧毀他的決心，“我錯過了你那麽久，不想再讓自己有任何遺憾，所以我一定要問問你，你和黎華是不是真的分手了……如果是的話，你願不願意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眼睛裏的淚水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哭泣，可是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把關古威也給嚇到了。

“你別哭你別哭，”他手足無措，想替我擦眼淚，又很遲疑，最後只是站在原地撓頭，“哎呀，我不說了，求求你別哭了……”

我使勁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揉了揉眼睛註視著他。

我的目光好像又給了他說下去的勇氣：“我騙你的還不止這個……在十九號酒館，你問我現在還喜不喜歡你的時候，我也撒了謊。大學後來的那兩年，我真的以為和你就這樣錯過了，尤其是在我進入演藝圈之後，我想我們從此以後都不會再見了。可是沒想到你竟然也會加入演藝圈，第一次看到你主演的電視劇的時候我正在機場等著坐飛機去參加一個活動，在筆記本裏打開視頻網站，居然看到你的照片出現在網頁上，雖然只在一個小小的角落，但是我仍然一眼就看到了。我記得點開那個視頻的時候，手都在發抖……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大概就是心裏面想都不敢去想的奢望，突然就變成了現實，好像怎樣高興都不夠。那一刻我突然就不想坐飛機了，我知道這種念頭很傻，但是我真的覺得只要我還在這座城市，你就離我很近很近。”

我漸漸平靜下來，一言不發地聽著他質樸而又動情的述說，心中的某處決了堤，塵封的情愫源源不斷地從心底湧上來。

“我想來找你，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那時候我順風順水，不知天高地厚，感情和自尊心，還妄圖兩全。所以其實是我自己主動要求賀總幫我在PSTV接電視劇的，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盡快與你重遇，而且一切都看起來很自然。我沒想到這會提供給賀總一個壓榨我的好機會，但是如果你問我後不後悔，我會說一點也不，我又回到了你的身邊，這就夠了。我第一次去PSTV談劇本，就遇到了你。在此之前，我以為自己早已徹底放下對你的感情，但見到你之後，我才意識到那份感情根本沒有淡去一分一毫。我跟你似乎又回到了在學校剛剛認識的時候，甚至比那個時候更好。只是當你在我身邊，我顧慮的事情又變得更多——擔心你還沒有放下立翔，更擔心你知道了我的心情卻不能接受的話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就在我這樣患得患失的時候，你一步一步向著天後的地位靠近，而我呢……事業的差距越來越大，我根本不再有信心給你一份美好的愛情，只能看著你走去黎華身邊……我很心痛，但是我告訴自己，既然愛你，就應該讓你擁有最好的，而黎華也許就是那個對你來說最好的人。可你們最終還是分開了，我也重新開始找回自己的夢想，我想，這也許是老天給我的最後一次機會。我把夢想、愛情……所有的一切都賭在了新專輯上，現在它沒有讓我失望，我也不想再讓自己失望，我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已是天後，而我仍舊什麽也不是，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跑過來告訴你這些，告訴你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喜歡著你的心情。”

他見我始終沈默，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若綺，你說句話吧……”

“我也騙了你，”我的聲音還帶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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